?作者:陸海生
在老家的飯桌旁,貼著一張彩色的平面地圖,歷經(jīng)三十個春秋,上面落滿了灰塵,卻完好無損。
巴掌大的地圖,一坐下來吃飯,便一覽無余。這張袖珍的地圖,其實只是一個拼圖,由江蘇省十三個地級市的名稱組成。沒有丘陵溝壑,沒有風(fēng)霜雨雪,也沒有箭頭路線,只有十三個城市的名稱。
那是我在離家求學(xué)之前,從高中地理填充圖冊上挖下來的一個地圖板塊。我把要去的目的地用紅筆圈了出來,從此它便泊在父母的心頭。對于從沒出過遠(yuǎn)門的我來說,它是新奇的。我從沒想過,它將和我的一生保持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然而,正是這份新奇,讓父母對我的遠(yuǎn)行充滿擔(dān)憂,也對我的大學(xué)生活充滿掛念。可以想象,他們每天要盯著它看多少遍,才能一解相思之苦;每天要圍著它說多少話,才能讓心情得以平復(fù)。漸漸地,一個陌生的城市,在父母的思念里,變得熟悉而又親切。
除了目的地,還有細(xì)細(xì)的兩道紅線,不知什么時候畫上去的。一條是長途汽車的必經(jīng)之路,另一條是火車的行走路線。那時候“我的城市”還沒有高鐵,在坐不起飛機以及沒有私家車護(hù)送的情況下,我必須選擇坐汽車或火車。坐汽車,往往需要起個大早,下午才能到,比火車也要略貴一些;坐火車,下午出發(fā),夜里就到了,能夠在家多留半天。難怪,坐火車的那條線要粗一點。然而,就是這半天,似乎比一年還長,又比一秒還短。多少叮嚀,多少疼愛,濃得化不開。即使煙消云散,在離家的那一刻,頃刻間,又卷土重來。在我走出村口的那一刻,不用回頭看,我也能感覺到父母還在原地望著我的背影,甚至可能,淚水還在他們的眼里打轉(zhuǎn)。
除了兩道紅線,聽母親講,還有天氣預(yù)報。這是我后來才知道的,在外的每一天,父母都會特別留心我所在城市的天氣。電視里新聞聯(lián)播響起的時候,往往就是父母吃晚飯的時候。新聞聯(lián)播的結(jié)尾就是天氣預(yù)報,在那一刻,父母就會放下筷子,盯著屏幕,尋找兒子所在的城市,然后幾乎異口同聲,喊出天氣的代名詞。“晴天啊!好好好!”“下雪了,不知小孩冷不冷?”如此這般,比種莊稼操心。母親不識字,一開始總是比父親喊的慢半拍,后來母親學(xué)會了看天氣圖標(biāo),幾乎就能和父親同頻了。那時候沒有手機,也沒有電話,他們只能在心里默默為孩子祈禱,不要生病,平平安安。
再后來,為了方便聯(lián)系我,省得大老遠(yuǎn)跑去郵局寄信,家里硬是裝了一部電話。其實,用處不大,除了一周一次接到我的電話,基本上就閑置在那里。那時候,每次打電話,我都要去學(xué)校的公共電話亭,排隊、刷卡,話費貴,還不能煲電話粥,所以一周一次的電話,經(jīng)常變成了兩周一次,甚至一月一次。父母從來沒有抱怨過,直到畢業(yè)后,我才聽父親講,每個周末母親總是守在電話機旁,生怕錯過了兒子打來的電話。“小孩那里下雨了,可能不方便出去打電話……”父親總是找各種理由寬慰母親。為此,我十分后悔。
“兒行千里母擔(dān)憂”,這張小小的地圖承載了父母大大的愛,那么無私,那么寬厚,那么深遠(yuǎn)。貼在墻上,每天看著它,仿佛看見了春天的種子發(fā)了芽,夏天的花兒結(jié)了果,秋天的稻米入了倉,冬天的秋褲插進(jìn)了襪子里,那么踏實,又復(fù)踏實。
父母老了,房子也老了,然而飯桌旁的地圖還擺在那里,哪怕灰塵滿面,也始終不會褪色,如同父母對我的愛!
總值班: 吳弋 編輯: 朱蕓玫
來源: 連云港發(fā)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