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軍馬二場七隊時,有人突然大喊起來,快看,那是什么風景,好像是鴿子。
車子停下,所有的攝影鏡頭舉起來,鏡頭里的“風景”讓人吃驚,四五間瓦房的頂上落滿了鴿子。鴿子比房瓦更稠密、更立體,甚至更規則。房脊線上蹲著長長的省略號,煙囪口蹲成了正方形的旗幟。若不是幾只放哨的飛旋,一兩只落下去,兩三只飛起來,你絕對以為那是雕塑。
沒見過這么會“曬”的,統一的方向,迎著徐徐升起的太陽,像在召開晨會。
我們走近,想進一步靠近鴿子。一陣咔嚓聲,又不知是誰“喔——”了一聲,所有的鴿子飛了起來。鴿群步伐一致,組合成幾個方隊,風暴一樣繞過房頂,畫一個圓,又繞回來。還有麻雀,跟在后面嘰嘰喳喳,弄亂了鴿群的陣腳。鴿群飛近了才有聲音,噗嚕嚕的,仿佛一只大鳥,飛近了又飛遠。鴿群飛累了,落在稍遠的房頂上,休息片刻又飛起來。我們到來之前,院子里空寂無人,這里是七隊的隊部,冬天無事人們去了城里。早聽說人走后,各種鳥兒從祁連山飛來,代替人們守護家園。
二十天后,我們去軍馬二場的姑媽家,我提出要去看鴿子,所有人都說鴿子有什么好看的,結果去了瞠目結舌,這里的房頂上也是一片。大家半天才說,從沒見過這么多的鴿子,它們是從哪里來的?
姑父夏秋在七隊干活,沒注意到這里的鴿子,但他聽說祁連山里有座鴿子山,有人無意中到過那里,漫山遍野都是鴿子。飛的飛,落的落,下蛋的下蛋,抱窩的抱窩。姑父又說,現在也飛到我們這里來了,鴿子多好啊,象征著和平、友誼、圣潔。
我們讓姑父帶我們去一趟鴿子山,姑父說他也不知道具體位置,反正就在祁連山里。聽說有人專門去過,但由于路遠,到天黑也沒有走到,只好回來了。再后來,開始保護祁連山生態,那里成為核心區,圍了圍欄禁止入內,人們再也不想進山的事了。
收割燕麥草的時節人多,車輛機械也多起來,祁連山下到處是人。野生動物不懼怕人,卻又與人保持著距離。狍鹿在燕麥草墩子間跑竄,狼群在山根子里周旋,鷹飛遠,又飛近。沒幾個人去注意這些,人們在急著收莊稼。動物和人一樣聰明,啥時候該近,啥時候該遠,它們隨著人的活動或來或去。盡管鴿子不是候鳥,但如果環境過于吵鬧,它們也會選擇遷徙。只不過距離不遠,從祁連山飛來,又飛進祁連山中,扇一下翅膀就到了。或者去了別的地方,人家的屋檐下,村子的老屋頂上,房后的山崖上,路邊的樹林里。
我問收燕麥的大嫂,看到鴿子了沒有,去年冬天落在房頂上的鴿子。大嫂說,回來收燕麥的時候沒有看到,鴿子和人一樣聰明,人走了它來,人來了它走,可能飛到村里去了。
我向機械修理廠走去。由于雨水多,瓦房屋頂上長出了野草,那也是鴿子過冬的糧食。我問修理機械的父子,你們見過鴿子嗎?他們說,好像是有鴿子,但沒注意去了哪里。他們問我,你找鴿子干什么?我說,我在做祁連山生態修復筆記,發現這里有鴿群,在做周期跟蹤調查。他們說,你到陳窯看看,那里山多,鴿子也多。
陳窯是馬營鎮的一個村子,離這里十里之內。我順著村村通的水泥路找鴿子,才發現山大地廣,所有的耕地都種了燕麥。燕麥已經收割了,一溜一溜晾曬在地里,甜玉米的味道隱隱飄來。由此判斷,這一帶種的也是甜燕麥。甜燕麥有股甜玉米的味道,嚼起來甜甜的,深受牛羊喜愛,成了牧草中的香餑餑。牛羊在地邊吃草,鳥兒在田間飛落,可能是鴿子,也可能是麻雀和布谷。
我一直走下去,走到馬營鎮上,路口停著進城的班車,我問一個乘班車的人,這里有鴿子嗎?那人抬手一指,說,往里走,一路都是鴿子,彩雞、野鹿也很多。
我往里走,向大自然走去。(作者:吳 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