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徽]章小兵
小時候,我最仰慕村里的九爺。他只比我大三歲,喊他爺,只是他輩分大些而已。
九爺從部隊復員回來后,在縣農科隊找了一份差事。縣農科隊坐落在毗鄰長江邊的童埠圩里,當年修理圩堤時圍了一片水田,便成了試驗田。在這里工作的有農技員,更多的是像九爺這樣的農工,依舊從事著種田養魚的活計。
記得有一年冬天,九爺來到我上班的地方,要請我到農科隊看看。于是,我就趁著星期天,騎著一輛破自行車,哐當哐當地東問西尋地找到農科隊。江堤上冬天無遮無擋,我又穿得單薄,那砭骨的北風就像針一樣,直往我的胸口扎,手一會兒就凍得像紅蘿卜一樣。好在九爺早就準備我來,捕了一條江魚,沒有什么菜可燒,就將農科隊自己種植的蘿卜,撥了一大摞,洗好切成大塊,與江魚放在一起燒。沒有大碗可盛,就把自己的洗臉盆洗了洗,裝了一大臉盆。彼此也不客套,魚擺在桌子上,我倆便狼吞虎咽起來。當時,我還沒有聽說過江水煮江魚的妙處,更沒有見過魚燒蘿卜的這種吃法,吃了之后才覺得,這才是世上最鮮的美味。當晚,兩瓶洋河大曲我倆喝個盡光,寒意頓消,渾身都淌著酣暢的熱汗。
酒足飯飽,我披著九爺的軍大衣,與九爺一起冒著薄薄的雪花,咔嚓咔嚓地走在江堤上。江風裹著雪花不緊不慢地吹著,似乎也像我們一樣,正悠悠地在空中漫步。我們都不覺得冷,九爺亮著歌喉,興奮地唱著,仿佛他的胸膛中,總是奔涌著無數支脫口而出的歌。江面上白茫茫的一片,看不見上下流動的船只,那白色的浪花,嘩啦啦地不時吻著江堤,像是為九爺伴奏。雪越下越厚的江堤,留下兩行我們走過的腳印,就像兩行我倆隨意寫給大地的詩句。九爺又拿出自己做的竹笛,吹了一曲《棗園春色》,又吹了一曲《大青山下》,他的笛音如此澄澈又明凈,有一種超脫塵世的美好把我緊緊包裹。
雪夜沒有星辰,那空曠的皎潔,卻讓我倆有一種透明澄澈的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