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廣益
圍墻是用黑土和著野草壘成的,窄窄的,沒有一人高,連籬笆柴門也沒有。我背著魚簍出來,幾步遠就是我家東面緩緩流淌的小河。海灘就在河對面攔海大堤下,我蹚過小河,跨過大堤,一腳站在了海灘里。
向西回看我家,茅草苫的屋頂、黑土砌的墻都是灰褐色的,像一位橫臥著的飽經風霜的老人。沒有窗戶,房門雖開著,里面卻是黑咕隆咚的。院子里的棗樹躥過了屋脊,虬枝蒼老,枝條稀疏,瘦骨嶙峋,也灰不溜秋的。
可是海灘就不一樣了。藍色的海水涌起滾滾浪花,閃閃起伏,好像一只振翅欲飛的蝴蝶;那一聲聲有節奏的拍打海灘的聲響,像一首首抒情詩浪漫而醉人。往遠處望去,海天相連,無邊無際。其間漁舟繁忙,海輪穿梭。落潮海水退去,河汊縱橫交織,低洼處海水晶亮,魚蝦蟹類忙著覓食。
我是出來撈蝦的,順著海灘里的河汊走出去了老遠,回頭望望我家,呀,真的小成褐色的斑點了。
在一片低洼處,我舉網撈了小半簍蝦。這些蝦長得小巧玲瓏,穿著一件又薄又透明的鎧甲,連里面黃黃的蝦卵都能看得一清二楚。肚子在咕嚕,我撿起幾只稍大的蝦,準備品嘗。村里年長的漁民曾說,海里捕捉的活蝦味道最佳,耐咀嚼,回味持久。我將蝦剝開,金色的蝦黃襯著雪白的蝦肉,垂涎欲滴。蝦肉也比較有彈性,用力吸上一口,清爽鮮美。我用舌頭攪拌,慢慢咀嚼,鮮到脾胃,我也成了一位老漁民。
回到家,在鍋里放入適量的水,放入生姜片,大火加熱,等水沸騰后,將清洗干凈的白蝦放進鍋,等白蝦變色了以后,馬上撈出,蘸著加了蒜末的魚鹵,就能吃了。白蝦含鈣元素比較多,鈣元素是我們人體非常重要的一種營養元素,適量地吃一些有益身體健康。
二叔在城里上班,周日回家,媽媽就讓我把捕來的蝦給送去一些。二叔邀我一起做醉蝦。我們把活蹦亂跳的白蝦洗凈濾干水分,倒入玻璃碗中,加入半碗62度老白干,蓋上蓋子燜10分鐘,讓它們醉倒。二叔把橘子皮上白色的瓤去掉切絲,生姜切絲,大蒜頭碾成末,香蔥切成末,再切幾個干辣椒,然后放入白糖、生抽、蠔油、玫瑰醋拌勻,最后加入醉倒的白蝦。果然,味道不同尋常,二叔真是個美食家。
夏天到了,海水的溫度升高了,水里的微生物多了,魚蝦肥了。暑假再去捕捉魚蝦,魚蝦長得更大了,沙光魚每條都有二三兩重。我和三寬在一條港汊里圍捕沙光魚,他一個潛水就不知去向了。我擰著脖子望一圈,眼里全是昏黃的海水。
我大聲喊,三寬,你變成一條魚了嗎?并揮手擊打水面。
三寬從港汊對面冒出來,用左手抹去臉上的水咯咯地笑著,揚起右手甩給我一條沙光魚,也大聲喊,“接住,沙光魚。”我也咯咯地笑。
整個暑假,我和三寬除了暴雨天氣,大多泡在海灘,撈蝦,掏蟹,捕沙光魚,頓頓飯吃海鮮。二叔說我們是捕魚行家,說我們灰不溜秋地快成沙光魚了。可我們還是天天咯咯地笑。
背著魚簍,潮落而進,潮長而退,追逐蝦,追逐魚,我們成了海灘里兩條會笑的魚了。
背著滿簍的魚蝦往回走,抬頭看看我們的家,呀,低矮的草房和海灘連在一起了,我們的村莊也成了一塊魚蝦的生長地了。
秋天,魚蝦長得更大了。大螃蟹也洄游到入海口了,放學后不用下海,在入海河的閘門口就能大量捕捉。我成簍成簍地背回家,左鄰右舍都吃海鮮。吃不了的,或掛在屋檐下,曬干,垛起來,或腌制成蟹渣,冬天享用。
我和同伴咯咯的笑聲,依然在海灘里回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