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泉水，清亮在心里

李東

今年是金山中學首屆初中生、高中生畢業50周年。雖然同學們大都年近古稀，朋友圈里早就涌動著對母校回憶的浪花。金山中學是1970年新建的中學，最早一屆招生規模是一個高中班、三個初中班，初中、高中學制都是兩年。新學校聚集了一批“文革”前統一考試招生的大學本科畢業生，并且從大學校門出來又參加農村勞動鍛煉正值青春年華的青年教師。像李韶、李從東、管峰、楊帆、謝云祥等來自南京大學、南京師范學院，擔任語文數學英語等主要課程的教學，可謂師氣興旺。前日，一則關于李韶老師去世的消息，讓同學圈一直處在沉痛的氛圍中，對李韶老師的追憶涉及大多同學，特別是在校期間語文功課較好的同學，情真意切，感念深深。應該說金山中學早期那多屆學生，普遍學習語文興趣高，語文成績也出色。有的學生后來成為作家、書畫家、記者、報刊主編和優秀的語文教師，有的出版過創作專集。說起和語文的淵源，大家都會提到中學時代的李韶等幾位語文老師。正是這幾位老師，引領我們到了語文的泉邊，讓我們啜飲到了那甘甜清冽的泉水。

金山鎮地處蘇魯交界，金山中學也是距離縣城較遠的一所偏僻鄉村中學。學校始初只是一片待建的嶺地，老師租農村民房居住，學生在打谷場和村部的草房子里上課。除了上課，老師和學生每周都有半天到學校建筑工地勞動，挖泥抬土修路。雖然條件十分艱苦，一群年輕老師用青春芳華點燃了農村學生刻苦學習的火焰。在建校初期的那一批老師中，李韶老師在金山中學執教時間最長，培養的學生也最多，后來他到縣中成為語文教學骨干，又到大學擔任中文系教授。學校創建時他就帶高中班和初一（1）班的語文課，我們有幸成為他的開門弟子，我更幸運，初中和高中都是李韶老師教語文。李老師為人精干瀟灑，字寫得特漂亮，歌也唱得好，知識淵博，學生都喜歡圍著他。他也是我們遇到的第一位用標準普通話講課的老師，音質明亮，普通話頗富樂感，說話飽含感情。我記憶十分深刻的是，高爾基的《海燕》原本不在當時的語文課本里，李老師自己刻鋼板油印好發給每一位同學。李老師之后在班級舉行《海燕》專題朗誦比賽，那一段時間在班級里，在同學放學的路上，總會聽到“在蒼茫的大海上，狂風卷集著烏云，在烏云和大海之間……”那聲音，至今還在我心靈深處回蕩，像春風，讓我們記憶的田野永遠定格在蒼茫的大海上，勇敢的海燕高傲飛翔。

1975年夏季畢業的高中生，又稱為“回潮生”。原因是1972年底教育改革，高中招生不再是推薦入學，回歸到全縣統一考試，全部按分數錄取。這個招生政策的改革，讓學校和學生一下子都緊張起來。考試前幾天，李老師把我叫到他的辦公室，交代我怎樣應考語文。有一句話我迄今記憶猶新：考試寫作文見好就收。他非常了解自己的學生，不擔心我的作文沒有話說，只怕下筆收不住。那年中考的作文題目是《向雷鋒同志學習》。中考成績出來后，他告訴我，我的語文總分和作文單科分數都是全考區第一名。我順利考上了金山中學高中班，李韶仍然是我的語文老師，一直教到我高中畢業。

當時中學語文課本內容比較單一，李老師便想著法子豐富語文課內容，活躍語文學習的氛圍。高一時，學到一篇新聞稿，李老師到公社爭取到糧食和伙食補助，把同學們分成幾個組分頭住到幾個村里，用三天時間進行實地采訪，采寫新聞稿。后來有兩篇新聞稿被縣廣播站采用，得到一塊二毛錢的稿費，他買了一大包糖塊把同學們聚集起來好好慶賀了一番。高二時我寫了第一篇小說《新媳婦入門之前》，講述一個農村女青年是一位插秧能手，婚禮路上遇到婆家公社正舉辦一場插秧比賽，她挽起褲腿就參加了比賽，還獲得第一名。李老師仔細看了我的小說，提出修改意見，并建議小說名字改為《秧田婚禮》。這篇小說最終沒有發表，但是，那是我的處女作，是李老師手把手教我寫的，讓我邁出了小說創作的第一步。李老師發現我喜歡創作，高二時他把浩然的文章《一擔水》找給我。這篇美文，我不知道讀了多少遍，幾乎能背誦出來。我后來一系列關于農村生活的文學創作都深受《一擔水》的影響。

一位優秀語文老師對學生成長的影響，可能一生都揮之不去。李韶老師有才華，在我們學生眼里那就是無文不能。他不僅豐富了我們的語文學習生活，更增添了我們對語文的自信。他在學校文藝宣傳隊負責創作節目，創作的獨幕劇《孔子講學》，讓一幫同學飾演孔子、顏回、子路等，演繹了一段孔子周游列國講學的故事，在表演中深化了對歷史人物和知識的理解。當時公社一些重大活動，李老師都會積極爭取讓我們學校學生去獻詞，獻詞內容由李老師親自執筆。我因為多次擔任男領誦，對李老師的優美語言和澎湃激情領會更多更入心。在作文書刊極其貧乏的年代，為了給同學們提供作文參考指導，李老師在業余時間還堅持編輯油印《金山中學優秀作文選》，不定期把同學們的優秀作文油印出來。如果哪位同學一篇作文被選上了，那是相當的紅火露臉，今天看這也是李老師激勵同學們學習作文的有效教學手段。

記得高中畢業前夕，我在作文本上寫了一篇散文詩《回到可愛的農村》，李老師隨后就在班級里朗讀推薦，還建議我把題目改為《做一枝農村的向陽花》，我堅持自己的意見。李老師連夜刻板油印出了一期《金山中學優秀作文選》，我的作文題目仍用《回到可愛的農村》，第二天發到全校各班級。1977年底恢復高考時，我已經高中畢業兩年了，在眾多畢業生中，李韶老師還惦記著我，打聽到我已經參加縣委農業學大寨工作隊，沒有時間參加高考補習，十分著急。托學生送給我一本68頁油印的文史地復習資料，那也是當年我參加高考唯一的文科復習資料。我考大學的錄取通知書是先到學校的，李老師看到寫著我名字的通知書直接打開，看到我考上大學中文系高興得立馬跳了起來。1977年剛剛恢復高考的那一年，金山中學只有我一人考上了大學。

而我，后來也先后在《人民日報》《解放軍報》《工人日報》《農民日報》《中國青年報》等報刊發表百余篇文章，出版過個人專著，多篇理論文章和文藝創作在全國和省獲獎。今天回想起來，我清楚地知道，雖然大學我讀的是中國語言文學專業，往根本上說還是得益于恩師李韶的教育和培養，得益于中學時的語文愛好和語文底色。

語文璀璨了人們的夢想，精彩了人們的生命。語文是一泓泉水，永遠清亮在我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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