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曉波
我有個鄰居,大家叫他梁朝偉。這個梁朝偉,長得并不像香港那個梁朝偉那樣,靜秀儒雅,恰恰相反,他長得很粗獷。如果一定要用演員來形容他,他有點像孫紅雷演的劉華強,也有點像申軍誼演的鉆山豹。
梁朝偉特別喜歡吃我做的菜。他奇怪我做的紅燒肉,和別的店家做的完全不一樣,但卻很好吃。他本以為用嫩生姜炒出來的牛肉絲,應該難以下口,但他嘗了一口后,筷子就停不下來。他吃了我做的香腸和醬肉,念念不忘。他最喜歡吃的,是我做的燒雞公。
這幾年,生意不好做,疫情又像西天路上的妖怪一樣,時不時出來鬧一下,有時還升級,讓人無比煩躁。我幾乎拒絕了外面所有的應酬,一個人靜靜地在家喝酒,邊喝邊發呆邊想,是我做錯了什么?還是這個社會變得太快太多?有了梁朝偉陪我喝酒,我才有人說話。
梁朝偉經常說,波哥,你要是缺錢告訴我。梁朝偉說,三萬五萬,我隨時給你,十萬八萬,你提前告訴我。梁朝偉并不是那種喝酒后,夸口“全南京都是我的”的人。他反復說這句話時,也不只是酒后才說的。
我說過,梁朝偉雖然看上去像孫紅雷、申軍誼那樣粗獷,但心細。他每次來我家吃飯,總會帶東西來。有時帶白酒,有時帶啤酒,有時帶水果,有時帶菜來……無論我怎么叫他不要帶東西,他總是笑笑說:“我順便就帶點來:這是人家送我的酒;這是我媽種的菜;這家的鹵菜蠻好吃的,帶來給你們嘗嘗……”到我家來吃飯的朋友很多,其中有個朋友提醒我,你經常叫朋友到你家吃飯,不要成本啊。交朋友都要算成本?后來,我再也沒請那個朋友到我家吃飯。
一天晚上,梁朝偉約我到花卉市場門口的一個小飯店吃飯。我去了以后,一下子就愛上了這個小飯店。這個小飯店,就像我在鼓樓那個蹺腳牛肉店一樣,有前后院子。我說,不錯不錯,我就喜歡這樣的飯店,院子里搞得清清爽爽,再種點花花草草。等以后有機會,在我們小區附近,找個這樣的店開。
后來,梁朝偉經常叫我到這個小飯店吃飯。我們坐在院子里,晚風吹來,麻辣飄香,我們談笑風生地說各自的生活,各自的往事,各自的向往……
一天,梁朝偉打電話給我,聲音有點激動。他說,波哥,我們經常去吃的那個小飯店,有院子的那個,現在要轉讓。波哥,你不是很喜歡嗎,你接下來。我沉默了一下。我說,我確實很喜歡,可你知道,我現在沒錢。梁朝偉說,你安排一下時間,晚上早點回來。我說,嗯。
那天店里生意不是很好,我提前回家。梁朝偉喜歡在我家喝酒的氣氛,不疾不徐。我們倒了兩碗酒后,梁朝偉說,波哥,你接下來吧,這樣哥們聚會就有固定的地方了。梁朝偉說,我的朋友也多,你接下來,我帶他們來。
說實話,我真的非常喜歡這個店,可我實在是沒精力了,也沒錢。梁朝偉當然明白這些。梁朝偉說,這個店的房租低,轉讓費也低,所以我才跟你說。梁朝偉說,我也知道,你現在沒錢。梁朝偉說,這個店,投資十萬塊錢都不到,就能開起來。梁朝偉說,波哥,你要是錢周轉不過來,我借給你。
我沉默了很久。梁朝偉忽然說,要不,我們合伙開?
我想了想說,你知道的,我現在是山窮水盡的時候,別拖累你。梁朝偉說,說不定我們合伙開,就柳暗花明了呢?梁朝偉說,我們就開個燒雞公,白天不做,就做晚上和宵夜。梁朝偉說,我下班就可以到店里來。
沉默好久,我終于點了點頭。
我做了大半輩子的餐飲,開了無數個餐飲店,這個店是我開得最輕松的店。我幾乎沒費多少神,這個店就煥然一新了。梁朝偉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店里。而我,要忙完生意后,才來看看。
梁朝偉問我,波哥,店取什么名字呢?
我想了想說,偉波重慶燒雞公。
梁朝偉說,不錯。我們定下了開業日子:12月1日。
香港的那個梁朝偉,是個影帝,我很喜歡。他的片子,我都喜歡看。只是南京這個梁朝偉并不知道,我曾經有個綽號,叫劉德華。這是我早年的綽號,已經很少人提起。梁朝偉曾經和劉德華合拍了很多經典的電影電視劇,有的片子,已無法超越。若梁朝偉和劉德華合作開燒雞公店,應該能演繹美好的以后。不求經典,但求長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