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秀彬
一臺精彩的大劇,總是把情節的高潮,激蕩于闌珊的尾聲,這樣的劇情,才搖曳多姿,如豹振尾,頓生驚艷。
就如漫漫長夏,從立夏伊始,陽光漸進地增加著日照的溫度,不斷向它的鄰居地球,遞送著能量,傳播著熱情,終于在夏的最后一個節氣,“大暑”,把熱烈渲染到了極致。
熱情一旦過分,往往變成一種折磨。你看田野里的莊稼,枝干上的樹葉,庭院中的藤蔓……一切生命的綠色,似乎被烘干了體內的汁液,如失血過多的病人,耷拉著腦袋,軟蔫蔫,慘兮兮,似乎落一點火花,就能點著一樣。
但只要太陽掩于云后幾個時辰,或者落一陣夏雨,或者度過一個夏夜,塞滿夏季的盈盈綠色,便又血脈僨張。
因而,農家便有這樣的一些諺語:“不熱不冷,不成年景”“六月不熱,五谷不結”“大暑不暑,五谷不鼓”“人在屋里熱得燥,稻在田里哈哈笑”……
自然的物候就是這樣,冬寒夏暑,春暖秋涼,關聯著萬物的萌芽,生長,成熟,收藏。四時八節因天道,一絲一縷總關情。
暑是煮,火氣在下,驕陽在上,熏蒸其中為濕熱,人如在蒸籠之中。
可是,內心世界豐盈,有生活情趣的人們,總能把大暑的燥熱,活出詩情畫意來。
“赤日幾時過,清風無處尋。經書聊枕籍,瓜李漫浮沉。蘭若靜復靜,茅茨深又深。炎蒸乃如許,那更惜分陰。”
在缺少現代消暑工具的古代,如何于燥熱中尋一份靜好,于濃夏中憩一方清涼?
“經書聊枕籍”,于枕畔翻一卷泛黃的經書,神游其中,讓書香詩韻暈染自己的身心。于莊子《逍遙游》中,邂逅一位不怕熱的姑射仙子,肌膚若冰雪,綽約如處子,乘云氣,御飛龍,游乎四海之外。即便金石消熔,大山焦化,也覺清涼如初。
“瓜李漫浮沉”,和曹子建一起,“浮甘瓜于清泉,沉朱李于寒水。”這些消夏的瓜果美蔬,一經泠泠的冰泉浸染,便如今天的冰鎮冷飲一樣,清冽、甘甜、爽心……直透嗓間六腑,款款涼意,洇漫身心,揮之難去。
再則,就是心安一抹濃蔭,隱身林泉之畔。“蘭若靜復靜,茅茨深又深”,于幽幽蟬聲中,沉沉花香里,拈花微笑,靜習禪定,讓浩浩天風斑斑日影,婆娑一片清幽的凈土。
其實,這種融身自然,物我兩忘的“心靜消暑法”,并非宋人茶山居士的獨創。先賢們或“獨坐幽篁里,彈琴復長嘯”,讓明月的清輝,洗去滿襟濁汗;或“開門小立月明中”,竹深樹密聽蟲鳴;或高臥綠樹蔭濃之中,樓臺池塘之畔,賞水晶簾動,嗅薔薇花香;或撐一葉扁舟,款款蓮池深處,把玩“荷花入暮猶愁熱,低面深藏碧傘中”那種羞澀的美麗……
夏的六幕大劇已經演繹到最后一折———大暑,是收官也是高潮。讓我們走進劇情,恣意享受它的熱情、熱忱、熱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