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子焱
今夜若有眠,夢的是唐詩的風景。
曾幾何時,午夜夢回,夢回那些深深淺淺的平仄,夢回朱雀長街、長安古道、渠塘渡口,抑或幽深竹館、十里桃花、落日孤煙。那是穿越了千年的風景,是唐詩里的緣淺情深。
若有眠,枕的是太白的月。月光慷慨,清輝脈脈,驀然躍進窗閣,凝成薄薄一層霜雪。舉首望月,卻正被撲滅的思念推了個踉蹌。一顆心,好似無處安放。凝眸間,淚已悄然落下,砸落在一襲如水月色里,暈出一個憂傷的漣漪。彎彎的月牙,似一條銀色的扁擔,這端挑著游子的情思,那端執著故鄉。“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如此皓月當空的風景,是唐詩里亙古的鄉愁。
若有眠,沐的是老杜的風。雨腳如麻,風卷秋草。不覺間,暮色涉江而來,蒼茫,不動聲色地侵入清瘦腕骨下的字里行間。憑眺的遠客,前望荊楚,后顧成都。布衾薄被,擁的是一腔赤誠的碧血。何時復故土?何日定中原?風蕭蕭兮,天地悠悠只余一頭白發,凜對千古的風霜。“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風雨不動安如山”,那樣風盈懷袖的風景,是唐詩里沉郁的國殤。
若有眠,聞的是摩詰的曲。風安靜地棲息在竹葉上,明月是天空遺下的唯一燈盞,尋找昨夜逃跑的流星。天籟的琴音,撫過竹林的每一寸肌膚,采擷銀白的月光別在領口,任時光的流水漫上了銀河的兩岸。原來總有一個地方,能夠收拾起歲月的浮華,泊下一葉順水漂流的心舟。“深林人不知,明月來相照”,這般竹下撫曲的風景,是唐詩里靜謐的野逸。
披衣起身,執一卷唐詩,赴一場春三月的邀約,拈幾片溢彩流光的年華,賞一世紙短情長的風景。
卻問風景何處覓?自在唐詩卷里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