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永娟
蕨菜,是書面語,我們村里人叫它雞爪菜。據說是恐龍時代的植物,已經存活了好多個世紀,比人類歷史久遠。
最早有記錄的蕨菜,大概是《詩經》里的“陟彼南山,言采其蕨;未見君子,憂心惙惙”了。春日蓬勃,春心蕩漾。她們登上高高的南山坡,去采摘鮮嫩的蕨菜。說是采蕨菜,卻有些心猿意馬,姑娘采蕨菜的幌子下,是想要“撞”見那個思念的他;小媳婦眼睛看著蕨菜,嘴里說著蕨菜,心里想的是戍邊或遠征未歸的人。她們一邊勞動,一邊歌唱,借景抒懷,對著蕨菜談一場戀愛,充滿生活情趣。
我們采蕨菜的年齡,還不知愛情為何物,但一樣充滿情趣。
農村長大的孩子,十來歲的時候,都能幫父母干些農活。相對于固定在地里點玉米種、拔草什么的,我們更喜歡自由度高一些的上山采野菜。
清明前后,往山里去的路旁、坡上、澗邊,隔年的枯草里,冒出一簇一簇的嫩草尖,楸樹、麻櫟樹也都長出新芽。迎春黃燦燦的花,和麻雀、翠鳥一起,還有我們歡快的步子,歡快的笑聲,跟春天相互應答。
那蕨菜,如幼小的精靈,藏得很詭秘,不肯輕易示人。在灌木叢和枯草堆里,時隱時現,山外人極難分辨。我們不一樣,一眼就能發現它的影蹤。
蕨菜是連生植物,發現了就是一片,要不就是一株也沒有。剛長出地面的蕨菜木筷子粗細,一根獨桿杵在那里。葉片還沒長出來,頂端嫩莖或青或紫,滿是細細的絨毛,萌萌的內卷小鉤,像初生兒握緊胖胖的小拳頭,像羞答答不肯抬頭的新嫁娘,也像如意,還像蜷縮的雞爪。遠遠看去,更像一個“?”號。也不知它想問什么,我們也沒工夫猜。只有多情的文人才有閑情聯想:堆盤炊熟紫瑪瑙,入口嚼碎明琉璃。溶溶漾漾甘如飴,但覺餒腹回春熙。
不知是不是怕我們看不到,嫩綠的蕨菜舉著小拳頭,在春風里招搖,好像是在跟我們打招呼:“我在這”“我在這”。
剛長出來的蕨菜,很嫩,輕輕一掐,“啪”的一聲脆響,蕨菜就到手了。斷口溢出一點點稠稠的汁液,青澀的味道四處漫溢,散發著淡淡的鮮腥味。
畢竟是野菜,生長地點沒有規律。上坡下坡,藤葛糾結,鉆樹林,撥灌木,等蕨菜裝滿一竹籃,我們都汗流浹背。可我們不覺得辛苦,一路互相打趣,打鬧,樂在其中。
采回來的蕨菜,焯水清炒,蒜炸鍋,加點鹽,裝盤,一枚一柄如玉如釵。色澤紅潤,質地軟嫩,那味道有些澀,有些甜,有些香;那口感,有些滑嫩,有些爽脆,有些黏稠,很是獨特。是下酒好菜。還可以做湯,“豬肉解饞羊肉香,不如一碗蕨菜湯。”還可以腌制。多余的蕨菜開水焯一下,曬干貯存。蕨菜干沒了新鮮蕨菜的苦澀味,口感上更加筋道。蕨菜干炒肉,夾起一筷子放進嘴里,味蕾大開。那菜干的嚼勁與肉的細膩共舞,落霞與孤鶩齊飛。
蕨菜,與許許多多野花野菜野草一起,給春天增添了許多生機,給人們的生活增添了許多情趣。在以清淡素食新鮮綠色為飲食時尚的今天,采蕨菜,成為春天里越來越多人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