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建國
大約50年前,我家住在距離外秦淮河只有幾十米遠(yuǎn)的古平崗。那時的外秦淮河畔天高云淡,沒有工廠,沒有林立的高樓,沒有寬闊的道路與車水馬龍;有的只是一個挨著一個的大大小小的池塘、菜地與一眼望不到邊的綠色竹園。下午放學(xué)后,如果溫度適宜,我就和同學(xué)們相伴去竹園做作業(yè)。由于竹園四周無遮無擋,只要有一點點春風(fēng)路過這里,竹葉就會被吹得沙沙地響,十分好聽。林間的空氣格外清新,并且透出竹香味,不得不讓人深呼吸。這一切用現(xiàn)在的話說,竹林就是純天然的氧吧。
來到竹園后,我與同學(xué)往往先把草席鋪在松軟的竹葉上,躺下的感覺像躺在軟硬適度的席夢思上。帶來的小板凳變成課桌。我們就在這里安靜地先把作業(yè)做完,然后溫習(xí)明天的功課。等到這些做完,我與同學(xué)們玩耍,或者交換彼此帶來的小人書看。那時,在竹園里休憩的熟人不少,他們有的在看書,有的在打牌,等到太陽西下,大家清理雜物,然后收拾東西回家。
回家的路上,我喜歡繞幾步路走上外秦淮河高高的大埂,那時的河岸邊有隨春風(fēng)飄揚的、羽毛般的蘆花,蘆花間有知名與不知名的水鳥飛來飛去。站在大埂上,我看見河上船來舟往,白帆片片,過往船只的汽笛聲聲,是船老大們在互相打著招呼。船如果靠近一些,他們彼此還能拉呱一些家長里短,說說航運業(yè)務(wù)。那時,船家燒飯就用河水,用前使用明礬將水沉淀一些。在船的附近,總有幾個半大小子在河里游泳。那是船家的孩子,從小就熟悉水性。
我至今還記得那些春日的傍晚,悠揚、輕快的竹笛聲在停靠岸邊的船頭響起。清澈的笛聲似涼爽的穿堂風(fēng),心就在笛聲中蕩漾起一波波浪花。剛才還喧鬧的世界,被穿堂風(fēng)這么一吹,瞬間安靜下來。也許吹笛者對這些心知肚明,他一曲接著一曲信心滿滿地吹著,曲目均是《牧民新歌》《梁祝》等經(jīng)典老歌。那悅耳的竹笛聲與白帆、蘆花、水鳥、藍(lán)天白云組成的美景,至今讓人難以忘懷。
后來,我有機會見到那位吹笛者,他個頭不高,待人和氣。他邀請我上船,我走過有點晃悠的踏板,與他坐在船頭閑聊。他說自己曾經(jīng)是學(xué)校宣傳隊的骨干,參加過縣里教育系統(tǒng)的文藝匯演。他那時只要上臺演奏,準(zhǔn)能拿獎。他自豪地介紹,家里用的臉盆、毛巾、被套、熱水瓶等許多日用品都是他“吹”來的。這么多年過去了,我現(xiàn)在只要在外秦淮河邊,仍然會想起他當(dāng)年對吹奏笛子說的一番心得,頗有哲理。他說,吹奏竹笛十分講究氣息的合理運用。如果心浮氣躁,氣息分配跟不上旋律的需要,那就會走調(diào),笛聲就會變?yōu)閿_民的噪聲。
時過境遷。外秦淮河已不復(fù)當(dāng)年的模樣。不過,在這樣的夜晚,只要站在河邊,我仿佛仍能聽到那讓人感到安靜的竹笛聲,那是穿越歲月的回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