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祁云枝
最初見到榕樹,是在成語“獨木成林”里,生長在北方的我,想象不來一棵樹,何以成為鋪天席地的森林。但從此,榕樹就一直生長在我的腦海里,模糊但卻如山一般的綠著。
后來到云南旅游,我專門跑到德宏傣族景頗族自治州盈江縣銅壁關自然保護區,跑到那棵有“華夏榕樹王”之稱的古榕樹跟前,一睹其風采。
無數氣生支柱根由主干自上而下,插入土里,又慢慢長成擎天大樹的枝干,直沖云霄,分不清哪根是主干,哪根是氣生根。但懸垂而下的氣生根,根根神采奕奕、器宇軒昂,散發出“森林之王”的恢弘氣勢。人站在樹下,猶如榕樹腳下的一株小草。
這棵樹樹齡400年以上,最高樹冠距地面36米,已入土的氣生支柱根108根,樹冠覆蓋面積3688平方米。這棵古榕樹就是一小片“森林”,“林子”里居住著十多種植物:鹿角蕨、蘭花、鳥巢蕨、苔蘚、地衣和不知名的藤本植物,棲息在“林子”里的昆蟲、爬行類、鳥類動物更是數不勝數,是真正的“獨樹成林”……
次年春天,在香港最繁華的地段灣仔,我拜訪了一棵老榕樹——“香港百年滄桑”的活見證。
據說多年前,灣仔搞基建時,香港市民不忍看見這棵與他們相伴多年的老榕樹被砍伐,即使讓它挪個窩也于心不忍,便自發組織起來與開發商談判——可以在這里大興土木,但這棵榕樹一不能砍,二不能移,最好原地養護起來。
最終,開發商的做法也值得很多人借鑒:將老榕樹下面數萬立方的山石全部掏空后,在原地造了一個直徑30米、深20米的超級大花盆,用以固定這棵老榕樹,用騰出來的地方建造豪華商廈。
于是,森林般屹立在現代化高樓頂部“超級大花盆”里的榕樹,用它3米多粗的主干、千條萬縷的氣生根和80平方米的樹冠,捕捉身邊的陽光和微風,為“腳下”的水泥森林城市,毫不氣餒地遞送片片陰涼、遞送清新的空氣和鳥鳴……仿佛它原來就盤踞在這座商廈上面,是這座商廈乃至整個香港的“守護神”。
和森林般的感覺截然不同,香港嘉道理植物園的巖石壁上,榕樹,則向我展示了它的另一種生命形態:榕樹的氣根游走在幾乎完全沒有土壤的巖石間隙,遇到一丁點薄土,即安營扎寨,然后又向前伸延,邁進,直至與石壁完全合二為一。那樣的自然、完美,就像是專門用榕樹的根與葉,給大大小小的巖石勾畫了邊框,儼然一幅幅樹石和諧的美麗畫卷。
香港,隨處還可以見到寄生的榕樹,香樟、棕櫚等都可以被它選為寄主。一點點腐爛樹葉形成的腐殖質,就能夠成為榕樹種子的溫床,向上萌葉、伸展,發育成小苗,向下根系會順著寄主主干延伸、纏繞,慢慢將寄主包裹,乃至絞殺致死。
無論是“獨木成林”的參天大樹,還是匍匐在巖石表面,與苔蘚爭奪地盤的藤本,或者是寄生纏繞在其他植物體上,榕樹,將各種生命形態,都演繹得淋漓盡致,完美而精彩。
是什么品質,讓榕樹在這幾種形態間游刃有余?
榕,容也;有容乃大,能屈能伸——占據著喬木層、灌木層、藤本層等諸多生存空間的榕樹。在數以萬計物種共存的熱帶地區,脫穎而出的榕樹,大約是同意我對它的總結吧。
人生在世,不可能一帆風順。只有像榕樹這樣生活,人生的道路,才會順暢通達——在順境中,會“伸”,乘風破浪,扶搖直上;在逆境中,會“屈”,尺蠖之屈,以求伸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