娟子
鳥鳴,像是云臺山的小秘密,這兒一朵,那兒一簇,散落在法起寺周圍,猜測匍匐于地叩拜人的心事。
有山必有寺,有寺必依山,寺與山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
云臺山,自古就榮列為“海內四大名靈”之一,近200座青峰峻巒環沿羅列。山間廟宇眾多,歷經千載佛燈不息。東有鎮海寺、中有三元宮、西有海州“九庵十八廟”。被信仰浸染過的山,空氣中有虔誠圣潔的因子流動。被譽為“淮海第一叢林”的宿城法起寺,蘇北、魯南,四方信眾最多。“佛法起源”名號,為水路陸路絡繹趕來上香禮佛而形成的燒香河、燒香路,鍍上了一層金光。
如今上山的路,雖也曲曲彎彎,卻不再崎嶇難行,海上云臺山觀光車直達重建于山腰的法起寺山門,還可繼續上行至觀海臺。仿漢建筑的山門,氣勢雄偉,依山而立,154級石階,暗含“一生無事”的祈愿。佛從海上來的浮雕,生動地再現了佛教從海上傳入的場景,與海州孔望山摩崖造像,共同佐證海上絲綢之路的可能。天王廣場西側的山巖上,有一組紀念康僧會的雕塑。康僧會“為人弘雅,有識量,篤志好學”,博覽六經,深通佛教經典。雕塑描述了他不戀富貴,立志出家,后沿著古絲綢之路協同西域僧人來華弘傳佛法,掛錫宿城法起寺的經歷。大雄寶殿、藥師殿、魁星閣,群閣簇擁,令人仰止。
聽著清越的鐘聲,想象著一千九百年前,那個西域康居國(哈薩克斯坦)僧人,翻山越嶺、漂洋過海,不知走了多少旱路水路,吃了多少饑渴之苦,虔心頂禮,來到這崇山峻嶺中生存下來,翻譯經典,宣傳教化,弘法布道。還留下“飲泉留仙”石刻,感化人們施德行善,成為法起寺歷史上第一位過化高僧。
真實的細節早已湮沒在時光的塵埃中,即便沒有確切的證據,我也依然相信康僧會曾經在這里生活過,因為這座歷史極為豐富的山,一個命名常常蘊含了太多的信息。
還有日本高僧圓仁和尚曾在這里留下足跡,新羅人將這里當作自己的第二故鄉,韓國民族英雄張保皋在此發軔,中日韓文化交流源遠流長。尤為值得一提的是陶淵明,他的《飲酒》詩之十寫道:“在昔曾遠游,直至東海隅。道路迥且長,風波阻中途……”詩中“東海隅”,宋代指“東海郡”,正是指云臺山這一帶。到了清道光年間,陶家族系后人陶澍,先后任兩江總督、兵部尚書兼都察院右都御史,兩次到海上云臺山一帶,留有大量詩文。在法起寺西側修建的陶公祠,再現了當年的一些生活場景。有陶公遺跡在,有陶公千古詩文在,與其他山相比,云臺山自然就有了獨特的人文內涵。
法起寺,始建于漢代,又叫法溪寺、鷲峰寺。坊間一直流傳著漢代西域高僧在這里修行,并建有好幾座石塔。清代的《嘉慶海州直隸州志》卷二十九《寺觀錄》中也稱:“法起寺在宿城山中,相傳鷲峰石塔建自漢時。又據舊跡羅漢墓稱,系西域康居國焚修人。”《云臺山三十六景———山寺晨鐘》中,顧乾寫道:“法起寺在宿城山中,自漢創建,叢林極盛。晨鐘暮鼓,清音遠聞,為清修勝地。”,還留有“古寺晨鐘起,朝來次第鳴;數聲殘月落,一徑好風清;過澗游魚聽,徑林宿鳥驚,寥寥萬籟靜,入耳動遐情。”的詩句。
可惜的是,寺院在抗日戰爭時期毀于日寇飛機轟炸,千年古剎只剩斷壁殘垣。就是那殘垣斷壁,也被宿城大水庫,現在叫唐王湖給淹沒了。
站在保駕山下唐王湖邊,微風撥動水紋,依稀聽到水下傳來了暮鼓抑或晨鐘。
這里,黃海之濱,云臺山腳一個叫宿城的地方,山高林密,澗水叮咚,藤葛糾結,野花盛開。山民刨根時挖出的銹跡斑斑的“銅片”———西域古錢幣,穿過兩千多年的歷史塵煙,把當年康居人溝通東西方佛教,海陸貿易多有往來的猜測坐實。
他們所走的路可以有兩條,一條是從康居國出發,直接翻越阿爾泰山,或經過阿拉山口,進入我國的新疆,然后經河西走廊到達蘭州和西安,再沿秦始皇時的交通大道向東到達;另一條則是從康居國出發,沿阿爾泰山北麓,經貝加爾湖南側,翻越大興安嶺和長白山到達朝鮮,再由朝鮮乘船渡海而來。
隨著東起連云港港口,西出新疆阿拉山口,橫穿亞歐大陸,終抵荷蘭鹿特丹的“新亞歐大陸橋”全線貫通,它的前身———傳統絲綢之路的身份也隨之明朗。讓人有理由相信,連云港地區與古代海陸兩條絲綢之路相關聯,既是東延門戶,也是西去起點。連云港向東,乘船渡海,可達韓國、日本以及東南亞等地;向西經隴海鐵路、蘭新鐵路、北疆鐵路,到達阿拉山口,進入哈薩克斯坦,現代絲綢之路,像西域一個人的夢境。
一只鳥的鳴叫涉水而來,嘀哩一聲,劃破寧靜的湖面,濺起輕快的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