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學德
在光陰流轉、四季輪回中,我覺得人與萬物最舒適愜意的日子是在立夏到小滿這段時光。溫度適宜,陽光和暖,盡管芳菲已盡,但萬物卻從容地走向生命的豐盈,帶給人活力與希望。
結滿莢的油菜,一片杏黃;果樹正值結實掛果期;小麥已進入收花灌漿邁向成熟。
抬眼四望,遍野青、黃、綠,一片宜人景色。面對大自然這靈動多彩畫卷,我的心房升騰起輻射全身的暖意。
藍天白云下,田野上平展展、齊刷刷的麥穗喜人,嗅著和風送來的陣陣清新,我不禁想起少年時希望中夾雜苦澀的暖心時光。
我們發小結伴挑豬菜,割牛草,眼光兼帶四處尋吃的。遇野桑樹,會摘那紫中透甜、紅里帶酸的桑棗吃;見溝里細長的嫩蒲茸(蒲的花),也會折下放嘴里擼著吃;發現麥地有開著紅、紫、白花的豌豆,更是心花怒放,爭相揪吃嫩豆莢,水仁甜甜,略帶豆腥氣。
但最念念不忘的事,莫過于偷摘豌豆莢了。
傍晚時,我們從家里穿好針線,悄悄溜進長有豌豆的麥地,專揀那黃胖發白的豆莢摘。飛針走線,將一個個豆莢穿在線上。長長的豆莢串,就像一掛喜慶的小鞭炮。
豆莢串拿回家洗洗,朝鍋里一扔。粥好了,豌豆也熟了。撈在冷水盆清洗后放飯桌上,各人像打牙祭一般,每摘一個捋嘴里,那又香又面的滋味,至今想起仍留戀不已。
這青黃不接時,多少人家會采摘早熟的大麥做“冷楞”吃,那時,媽媽常做。
我覺得那紅紫黃綠的多彩大麥穗雖好看,可對生有倒刺的長麥芒很抵觸,害怕不小心弄眼里或嘴里惹麻煩,但媽媽卻有辦法。
她把大麥穗放簸箕里拿菜刀剁碎放大鍋里炒,然后簸去糠皮、麥芒,再放拐磨上磨。“冷楞”順磨縫從四周打著旋兒拖掛下來,誘人的新麥清香飄滿屋子。我饞貓似的伸手抓過一把,貪婪地朝嘴里塞。現在回味,那難忘的冷楞味依然留在腦際。
“冷楞”一般不生吃,而是放點佐料炒著吃。今天想來,在那艱苦歲月里,一家人能吃上這美味“佳肴”,真的勝過山珍海味啊!
那時光不僅暖心,且給人盼頭多。眼看麥子變色泛黃,心里巴望吃那誘人的白面卷子。因此我老問父母什么時候收麥子。媽說:你聽“呱哥”(杜鵑)喊就快了;父親說:“收麥要到芒種。”
于是,我天天豎耳朵打聽“呱哥”叫。一天,我終于聽到“呱哥”叫了。那清脆的叫聲,在我聽來就是希望叩門,高興地向媽媽報喜:“呱哥來了!”
那帶給我希望的“呱哥”,就是現在仍是我心目中的吉祥鳥。
回看天光云影下希望的田野,感覺那溫暖心房的快樂還在,那段歲月的苦澀卻被甜蜜、幸福取代,而那段暖心的時光,我依然懷念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