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苗懷明
雖然高考已經過去了三十多年,但對我來說,仍然是一段揮之不去的記憶。說不清有多少次了,忽然就夢見自己在參加高考,要么是忘記帶筆,要么是望著試卷一道題都不會做,總之是身陷各種絕境……最后的情節是一樣的,那就是一下從夢中驚醒,然后意識到這是一場夢,慶幸自己不再參加高考。
我是上個世紀八十年代中期參加高考的,相信從那個時代過來的考生對于高考都有著難以忘懷的記憶。對一個農家子弟來說,高考是走出農村的唯一出路。
那一年我是全縣文科狀元,在整個駐馬店地區排名第二,考上北京師范大學,這在平輿二高的歷史上是一個突破,平輿縣的政府工作報告把我當年的事跡作為文化教育的重要成就寫進去。盡管平輿二高后來陸續有學生考上北大、清華,但聽老家在二高上學的親戚說,至今平輿二高仍在校史中提到我。
那個時候很多家庭還沒有解決溫飽問題,讓家里一個壯勞力在學校讀書,對許多家長來說,是一個相當艱難的選擇。我上高中三年,從高一到高二、高三,班里不斷有同學退學,回家種地。能夠堅持復讀的,要么是家里比較受寵,要么是和家里進行了激烈斗爭,復讀的機會不是隨便就有的。好在那個時候消費水平低,家里也不需要花多少錢,大家都很能吃苦,只要有飯吃,有個地方睡覺就行。吃一般不用直接花錢買,把自己家的糧食交到學校食堂,去折算成飯票,否則很多同學想讀也讀不起。學費印象中每學期兩三塊錢的樣子,到了高三,也不過才五塊錢。
我們當時報志愿,和拆盲盒幾乎沒有區別。高考一結束,各門課的老師就開始講答案,帶領大家估分。然后就開始填報志愿。
雖然知道了各門科目的標準答案,但對從未參加過改卷的學生來說,估分這件事相當不靠譜,考試那么緊張,不少題已經記不清自己是如何答的了,往往是看著答案越看越像,就覺得自己做對了,且不說語文、歷史、政治等主觀性的題目特別是作文,更是沒法估算。往往是大家估算的分數要比實際的考分高,班主任往往提醒大家,再認真算算,把分數往下壓一壓。
分數估出來了,如何報志愿也是一件很頭疼的事情。對一個除了縣城再沒去過其他城市的農村學生來說,除了北大、清華,就再不知道還有什么大學了,大學是什么樣子、進了大學去干啥都不知道。報志愿的時候一看這么多學校,簡直眼花繚亂,覺得哪個大學都想上,至于專業,更是望文生義。所以填報志愿的時候基本上就是在做白日夢,胡亂填報一氣,全靠班主任來把關。
那一年大家報完志愿后,班主任讓我留下來幫他審核大家的志愿。當時我發現郭國華的志愿沒有填滿,大專、中專那里空了幾格。郭國華和我是好朋友,當時已經復讀了四五年,這一年還是沒考好,志愿隨便填了幾個就回家了。我問班主任怎么辦,他說現在也找不到郭國華本人,你就隨便幫他填滿吧。于是,我就從大學名錄里幫他挑選了幾個。
等到九月開學,郭國華又垂頭喪氣地回到平輿二高復讀。一天上晚自習的時候,班主任找到他,拿出錄取通知書,告訴他被安陽財會學校錄取了。他當時半信半疑,如在夢中,因為自己根本沒有報考這個學校。徐老師告訴他,是我幫他報的。無意中,我就這樣改變了一位同學的命運。
郭國華上大學期間,把名字改成了郭振先,和我一直保持著聯系。他畢業后分到了平輿縣財政局,再后來調到了縣政府,擔任辦公室主任。不幸的是,他后來得了絕癥,過早告別了人世。否則這篇文章就發給他看看,或者請他也寫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