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宜慶
生死奪麥,虎口奪糧。可見麥收的時間性和對全年糧食生產的重要性。每到這個時節,我就會想起回鄉勞動生產中,夏季搶收搶種的無數個勞作的日子,那些沒白天與夜晚的勞動場景和曾經的打麥場。
農諺說:大麥不過芒種,小麥不過夏至。一麥熟三晌,蠶老一時。形象地揭示了小麥收獲的周期。上世紀六七十年代,甚至是八十年代,鄉村農民都是靠繁重的體力勞動來完成這個任務的。“麥浪滾滾閃金光,我拿鐮刀割麥忙。”那打麥場與生死奪麥息息相關。每個生產隊都要有一塊一畝多地的打麥場。那時的打麥場,全是在土地里做成的。一過小滿,一件很重要的農活,就是整理打麥場地。先要選好合理位置。既不能靠村太遠,又不能靠村太近。太近,怕污染農家的環境,太遠,又不利于搶曬搶收。我所在的那個紅旗生產隊,打麥場就設在村東邊。選好位置,用耙把土層疏松,蕩平,然后潑水,待土質濕潤到最佳程度,就用光滑的圓石滾,我們那個地方叫它碌碡。對帶棱角的碌碡,還要用泥土與麥糠黏合想辦法把它補平。大伙拉著它,不停地在地上轉。但不能用牛拉,因為牛蹄踩下的坑太深,不易填平。打麥場的基本要求,就是平坦光滑堅韌。這樣,易于打場脫粒,又易于小麥翻曬、收藏與打掃。一般麥場要在晴天里壓三天,待曬干后就可以交付使用。
社員們把收割的小麥用肩挑,用車拉,把它運到場上,先垛成垛子,再分批攤曬。有經驗的農民,把小麥秸子翻幾遍,就能確定用碌碡打壓脫粒了。兩三個人一伙,拉著碌碡在麥秸上不停地轉悠,三五遍以后,翻看麥秸,看看小麥落地的數量,就能確定打好了沒有。要打到顆粒歸倉,寸草歸垛。后來,買了“大蛤蟆嘴”脫粒機,勞動強度就減輕了許多。但小麥稈上的黑色粉塵很多,把人嗆得夠戧。每個人都要圍著一條毛巾。干一段時間以后,滿臉都是灰塵,只看見眼睛在眨,有點像下井挖煤的人。
麥子曬干了,就可以入倉分配了。那光滑的打麥場上,白天可以用來曬陳糧等什物,晚上便是人們休息乘涼的好去處。每當晚飯之后,鄉村的夜生活便在打麥場上顯現出來。大伙抱著簑衣、涼席、麥秸做成的氈子,拿著用麥稈做成的扇子,不論大人小孩,都陸續來到這里。因為打麥場在村外,且光滑寬敞,容人多,特別是晚風一吹,蚊子停不住,大家可以避免蚊叮蟲咬。老人們談古論今,小朋友們戲耍玩鬧。哼小曲兒的,講故事的,抽煙的,抬杠的,開玩笑的,各種原始樸素的休閑方式都有。我記得,有幾個小朋友戲鬧完了,便躺在場上玩起了數星星的游戲。嘴里唱:“天王星,地王星,牛郎星,織女星,誰數一百遍不害腰疼。”
晴天,皓月當空,繁星閃爍。也有月亮在白蓮花般的云層里穿行之時,還有突來的烏云翻滾,暴雨欲來之時。小朋友們歡叫著:風來了,雨來了,老和尚背著鼓來了。大家忙著收拾鋪卷,趕緊往家里跑。
多彩的麥場畫面,從夏收開始,一直延續到立秋之后。此時,就可以在此體會到“聽取蛙聲一片,稻花香里說豐年”的意境。接下來的打麥場上將迎來玉米花生稻谷地瓜干等農作物新客。
如今,泥土的打麥場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水泥地和烘干設備。但昔時的打麥場景,卻給那個年代的人們留下了永不磨滅的印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