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學老師

2022-05-31 17:48 來源: 揚子晚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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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湖州]嵇學仙

　　每次去高振興家，我都能遇到挑書的小學生。他們在書櫥前挪步，眼睛在密密的書脊上尋覓，看到心動的，伸手把書抽下，如鳥兒叼到美食，馬上貪婪地翻看起來。也有的孩子伸出一只手在書脊上輕輕滑動，就像演奏家在心愛的黑白鍵上試音，大概彼時也有行云流水的旋律在孩子那小小胸腔中響起，突然，他手勢剎住，拇指在某本書脊上篤篤敲兩下，得意的神情浮現在小臉上，好像在說，看你往哪兒躲。

　　高振興是我發小，也是老家的一名小學老師。他把家中一間屋，改成了兩面書櫥的學生書房，快有十年了。寶藏越攢越多。他那里，可以挑到語文課拓展閱讀書單里的書，也有《小學生文庫》之類的百科全書，還有玄幻小說。“看書，總比蕩著瞎玩好。”這是高振興的口頭禪。有的孩子找不到自己想看的書，可登記書名，高老師會按需添補。學生若是對某本書愛不釋手，可以拿去，不用還。高振興說，喜歡看書，孩子就不太可能長歪。

　　除了讀書，高振興還帶學生親手扦插植物：剪來新鮮的柳樹枝條，用錘子將汁液砸出來，泡在一個容器內，扦插植物時，在柳枝水里泡幾個小時，不但生根率大大提高，柳樹枝條的水楊酸，還可以防病蟲害。用寶石花、蟹爪蘭、鐵皮石斛、水梔子、石榴、木槿等做實驗，勞技課上得生動活潑。

　　上周末我去高振興那兒，帶去一大摞家里的書，發現他的院里曬滿書，一本本書攤平，接受陽光的鍍金。高振興和藹可親的臉上，浮出坐擁天下糧倉的自得。“看我給你送新米來了。”我跟他開玩笑，他連聲說好，“正好拿來一起曬曬，紫外線殺菌更安全。”

　　那天，在高振興家還遇到一位家長。三十來歲的男人，臉帶倦容，眼神閃爍著不安。高振興給他讓座，倒茶，壓低嗓音對男人講，“你怎么可以一離婚就對孩子說，他媽死了呢？你可以告訴孩子，媽媽認為你比同齡小孩更勇敢和獨立，所以，她就很放心地去城里打工了。爸爸也相信你是個男子漢，咱們互相幫助和照顧，生活肯定可以過得很好。”他又語重心長地對男人說，孩子缺了媽媽的愛，你應該多給他溫暖和鼓勵，不要再給他心上補刀了。再說，他媽再不好，給你留下了活潑健康的兒子，還是要多些體諒與理解，心里帶著憤恨，受傷的只能是你自己和孩子。

　　男人聽著有理，焦慮的臉逐漸松弛了。家長告辭后，我由衷贊嘆：沒想到高老師不僅兼任了公益圖書館館長，還能充當心理醫生。

　　高振興有些激動地對我說，鄉村的家長對孩子的關愛和教育，沒有城里人做得那么細膩到位。孩子需要幫助，家長也需要幫助。這是他從十八歲開始，堅持在老家當小學老師的全部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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