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坤
在老家農村,木香花可不是什么稀罕物,而稀松平常的它卻給我留下了不一般的記憶。
小的時候,村上總有那么幾戶人家院子里種著一叢木香花,一大簇囂張地倚在墻角,細碎的白色花朵嬌艷地迎風招展,粗壯的根莖遒勁有力,手臂粗、大拇指粗,縱橫交錯的藤蔓紛披,四下攀爬蔓延,蔚為壯觀,亂蓬蓬地癱軟在地上。所以,農家都會給木香花搭個架子,讓它們順著花架匍匐而上,傲視群芳。
晚春初夏,木香花枝葉蔥蘢,花架上的藤蔓綻開了一簇簇的白點兒,如滿天繁星般的小白花綴滿枝頭,色澤潔白,花芯微黃,一朵朵一簇簇星星點點地開在那里,散發出淡淡的幽香。“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一眨眼兒工夫木香花就像炸開了似的———滿樹一片雪白,有的含苞欲放,有的肆意開放,有的已然飄零,在白色氤氳中濃濃的香味兒蕩漾開來,還未走到木香花瀑前,花香滿衣直沁心脾,只想一輩子信步徜徉在這片花海里。漫步木香花下,沐浴在花香間,頓時有種香味沁入腦髓靈魂出竅的感覺,嗅著這種香氣的人徹底陶醉了,完全被這幽香俘虜了。
聽說,在農村蛇這種人見人懼的小動物最喜歡這樣濃烈的香氣,常常在木香花架下會發現盤曲著一條或者幾條小蛇,這是鄉親們不喜歡栽種木香花的原因之一。鄉親們不喜歡栽種木香花的另一個原因是招架和抵擋不住被誘惑的孩子們。在農村,孩子們對于木香花的喜愛酣暢淋漓地詮釋了“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的精髓,要是哪戶人家的木香花開了,覓著香氣的孩子們早早就逡巡在主人家院墻周圍了。主人在家,膽大臉皮厚的小伙伴登門“拜訪”,進到院里不管主人愿意與否,早折了幾枝拿在手中跑開了,三次、五次,主人家就有些心疼了,關上了院門,可這抵擋不住小伙伴們的腳步。貓在遠處,偵查好情況后,爬墻的、翻院門的,很快院子里面已經是人影幢幢了,勁小的掐花朵,勁大的折枝條,不一會兒一大架木香花枝葉飄零、所剩無幾。小伙伴兒們撤退有時也是狼狽的,主人家會冷不丁地回來,聽到院門響,動作敏捷的幾位早躍出院墻溜了,剩下幾個動作笨拙遲緩的當了替罪羊,被主人家擰著耳朵呵斥到家里,免不了被父母一頓臭罵。主人收拾殘局是心疼和扼腕嘆息的,為了不再出現或者少出現這樣的局面,精明的主人家總會有意地、有選擇地掐下來一些花朵放到門口分發給小伙伴們“以防不測”。
在老家的院落里,曾經有一株木香花,樹冠碩大,攀爬在院角的圍墻上,每年春天都在那不聲不響地靜靜開放。我們最期盼的不是滿樹繁花,而是花落后的余香裊裊。風吹花搖曳,木香花瓣散落一地,母親總會小心翼翼地收集一些挑出雜物晾干,裝在枕頭里。雪白的花瓣,蒸發了水分,花瓣蜷縮了起來,漸漸地變成純白色的一個個小花卷。母親把木香花裝在枕頭里的動作愈發小心,生怕把花瓣碾碎了,白白地浪費了幾天的心血。裝在小紗布袋里的干木香花瓣被塞進了枕頭里,瞬間香氣在臥室里氤氳開來,滿室生香。頭枕在上面,心胸一爽,一股醍醐灌頂的感覺剎那間沖入腦際。每天晚上睡覺,這個枕頭都讓我們發生一場爭奪戰,你爭我搶,就差點把枕頭撕開了,好不容易搶到手的枕頭,常常半夜被哥哥從頭下硬生生地抽去了。后來,沒有法子的母親便給我們安排了時間,一三五是你,二四六是他。至今想起這個枕頭,心中還是揣著木香花般的溫馨回憶。
這幾年,木香花漸漸地少了起來,村上難得再見到這樣大手筆的木香花了,只是很小的一小棵,開著少許的花,大家閨秀儼然成了小家碧玉,但每年的這個時候還經常會有學生們帶上一小撮兒到學校來,放到老師辦公桌上或者插在水瓶子里放在講臺上,教室和辦公室也洋溢在了一片濃郁的木香花里了,于是上課下課老師和學生們也多了一抹淡淡的幽香,多了一絲雅致,多了一份精氣神。
春深木香開,木香花用自己的努力來留住春天,卻定格了一樹碧綠和一片陰涼。而在我記憶的深處,永遠多了一份木香花的芬芳、懷念和憧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