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阿果
一日日落雨天晴,氣溫波動地升高,大地如一只大酒窖,咕嚕咕嚕,空氣彌漫酒釀一樣的香氣,很是醉人。早園筍“插蠟燭”一樣長出來了,幾只雞躥在里面,像武林高手躥進梅花樁。
每季度能領一筆復員軍人優待金的爺爺,四月開頭,拿著他的優待證和私章,到鎮上的信用社領了錢,割了好大一塊肉,晃悠悠拎回家,摜在木頭砧板上。爺爺不多話,從柴屋拎出小鋤頭,不消半個鐘頭,就挖回一背簍春筍。媽媽看著就明白了,老爺子想吃青團。鮮肉筍丁,加一點老咸菜吊鮮,很春天。
媽媽出門摘茶葉的時候,腰部就多系一塊藍布圍裙,傍晚收工,將圍裙的下擺兩角折上去,塞進貼腰那頭,就成了一個包袱卷。茶窠里有的是粉嫩的艾草,眼到手到,左右開弓,一并塞進包袱。很快,腰間的包袱就鼓起來了,懷孕一樣。媽媽以手托著底,腆著身回家。摘回的艾草,漂洗凈了,用生石灰水熗過,灰綠變成碧綠,就是做青團的“青”。
有力氣的揉粉,力氣小的負責包,年長的當伙頭軍,做青團需要全家總動員。
我伯母金彩鳳,長得五大四粗,女紅真的不行,縫的布鞋像蒲包,但她有一身好力氣,只見她用一塊圍巾將頭發攏住,套上潔白的袖套,弓下身軀,一股勁兒壓揉起來,揉個幾百下,粉團在雙手間漸漸細膩,直至纏綿成一團
豆綠色的云。揉好的粉摘成大小均勻的劑子,在掌心旋轉,轉眼變成小碗狀,裝餡,包出一個個圓滾滾的青團,襯上箬葉,沸水上蒸十五分鐘,開籠,只見青團只只青綠玲瓏,油光蹭亮。我媽將剛出籠的第一只青團遞給伯母。伯母轉頭恭恭敬敬遞給灶后坐著燒火的奶奶,柔柔催促:姆媽先吃,這不是鮮肉筍丁的,是豆沙餡的,姆媽牙口不好,咬得動。
青團,就是一種“和文化”,把春天的滋味和在一起,把家庭的力量和在一起,有此青綠,真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