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倪劍 ◇紅情綠意
四月末,兩場不大不小的雨終于把山林徹底喚醒了,熱切回應這呼喚的,是一片青綠。
太多叫不上名字的樹,還有更多認不出名字的草,都換上了青綠色的新裝,比過年換新裝的孩子還要熱鬧。淺綠的枝葉,如透明的翡翠,被陽光看了個透。深綠,卻又似乎是把所有的綠都濃縮積攢在一起,結結實實地把照射過來的陽光又彈了回去。那綠,仿佛你只要稍稍一觸碰,就會從樹梢上,從草芽尖,流淌下來。至于那不深不淺的綠,則像宋玉說的那樣,增一分則太濃,減一分就太淡。
時間往前推一個多月,桃花、梨花、李花、櫻花、海棠,呼啦啦次第開放,熱熱鬧鬧地每一位坐上三五天莊,向這世界宣稱她們的主權:只有她們才是春天的使者,根本不屑看那些不開花的樹、不起眼的草一眼。那些不知名的樹兒草兒,也懶得跟花兒們爭春光,默默地立在一旁,任由著花兒們熱鬧去,由著你們鬧,你們總有累了的時候,總有散場的時候,等你們都鬧騰夠了,該我了!青綠終于出場了,它們像一個個頗有耐心的智者,靜靜地等著別人表演,等你們表演夠了,我——不——急!
初生的梧桐葉呈黃綠色,背面毛茸茸的,一點點舒展開,如嬌憨的嬰兒伸了一個懶腰。銀杏葉小扇子在風中搖曳,搖著搖著,就搖大了,還是一副扇子樣,果真應驗了那句話:從小一看,到老一半。似乎就在片刻之間,銀
杏葉便完成了從嫩綠到深綠的演變。雞爪槭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紅葉綠葉都來湊熱鬧,一棵紅的,旁邊還有數棵綠的,也有同一棵上紅綠相間的。只是,在這樣的春天,我更喜歡青綠色的它,不用急,急什么呢?反正雞爪槭早晚都會紅的,到了秋天再紅也不遲啊。烏桕樹就很淡定,它們總是遲遲才會登場,當別人都來呼啦啦地爭搶春光的時候,烏桕枝頭還是光溜溜的,像一位溫柔敦厚的長者,慈愛地看著身邊的娃兒們擁來擠去,年輕嘛,可不就是任性些,等它們到了我這樣的時候,就知道不爭不搶了,晚一點出場又有啥關系呢?主角,都是留在最后的。
我嘀咕,往年山林里好像從來沒有見過層次這么豐富的青綠色,朋友說:“不對,它們一直是這樣的,只是你從來沒有在意它們罷了。”也許是吧,像葉茵詩中寫的那樣:“青山不識我姓字,我亦不識青山名。”繁體字的閑,古人解讀為開門見月,想象著古人倚著門,靜靜地欣賞天際灑下來的白月光,行走在這一片青綠間的我,也放慢了腳步。蘇東坡說,這世界什么都不屬于我,“惟江上之清風,與山間之明月”屬于這一刻閑下來欣賞它們的我。這山間的一片青綠,也屬于這一刻放慢了腳步低頭細嗅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