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思維突進中升華——讀樊永生詩集

李宜慶

《晚唱》《暮歌》《夜吟》三本詩歌集，放在書桌上，這是樊永生2019至2021年連續出版的三本佳作。

樊永生，原籍贛榆沙河鎮，曾任《中國青年報》副總編，《中國保險報》總編輯，大半輩子獻身新聞事業。他多才多藝，任職期間，寫下了大量優秀的新聞作品。退休后，詩興大發，揮毫行文，佳作迭出。

拜讀他的詩作，感受頗多，詩行中無不滲透出橫溢才華和豐厚的人文底蘊。其中辯證的思維方式、豐富的想象力、細膩的刻畫手法尤為令人難忘。讀罷，它像涓涓細流，澆灌著心田；它像娓娓動聽的旋律，在你耳邊回響；更像一位導師，解撥著學生腦中的疑團。雅潔的語言、老到的筆法、傳神的寫景、辯證的內核、高昂的格調、言志的底蘊，全都躍然紙上。

辯證思維見才華

辯證思維的刻度，體現著人們的實際水平。正如一首歌詞所言：東邊有山，西邊有河，前邊有車，后面有轍，究竟是先有山，還是先有河？作者作詩，常常為自己布下很多設問句，用詩的語言把它表達下來?！赌焊琛芳械摹洞蠛！?，這樣寫道：“大海之大，是由于它無與倫比的氣度和襟懷／海納百川，不管是大江大河／還是涓涓細流，都一樣接納／只因能容天下之水／大海才不會撕裂”，辯證地道出胸懷與容量的關系。又如《石頭》：“從大山上崩落的／一塊骨頭／多少歲月過／它依然保持／山的形象／山的硬度”，環境變了，條件變了，但石頭堅硬的本質沒有變，始終不忘出身，始終不忘自己走過的路?！独蠘洹犯亲屓嘶匚叮?ldquo;葉子落光了／只剩下樹皮———一件穿了一輩子／補丁摞補丁的外衣／不足以御寒，姑且護一護／那根直撅的／越老越硬的骨頭”，用簡陋的外衣作襯，揭示了樹木堅韌不拔的風骨。《晚唱》集中的《山風》：“走進大山，盡可以／采一束山花／摘兩枚山果／撿幾片山石／可是誰也不能／捕捉半寸山風／在掌上褻玩／無影無形／有骨有魂的山風??！長槍短槍，官兵匪兵／輪番攻占大山／擁有金山銀山的富豪／又把這青山裝入私囊／然而，只有山風／從不曾被強力征服／也不為金錢收買”。而后又深情地贊美：“山風展示它的威力／在高巖深谷摧枯拉朽／有時溫柔得像一方紗巾／為辛勤勞作的人們／擦拭臉上的汗水”。作者從風的形、風的力、風的魂，再到風的骨，剝皮見筍，層層推進，辯證地贊美了山風的品格，威力除舊，善意待人，把自然現象和要抒發的情感有機地結合起來，抒發了“我有一個心愿／當走到人生的盡頭／我愿躺在大山的懷抱／讓我的軀殼和靈魂／化作一縷山風”的高尚情懷，為詩作的辯證思維進一步擴容。

豐富想象見水平

寫詩基于實，但實不全是詩，它應該注入豐富想象力和活水，而這活水的源頭，就是詩人的天賦。“黃河之水天上來”“鐵馬冰河入夢來”“我勸天公重抖擻，不拘一格降人才”等等，這些千古絕唱，無不是靠豐富的想象而成。樊永生的詩作，同樣閃爍著這方面的光芒。如《夜吟》集中的《小草》：“北風卷地白草折／無妨，根還在土里／等待某一天，一片新葉／如刀，像大俠手中的利器／把千丈寒風，一寸一寸切斷”。風切小草，人之常見，小草切風，這就是詩作者的獨到想象思維。再看《時間之河》：“沒有波濤，沒有浪花／甚至沒有一絲聲息的／時間之河，流向哪里？自從那天上，在川／念了一句頗有詩意／又含有哲理的《倫語》／于是人們認定，時間／這‘逝者’，猶如流水／不停流向前方／可是人們又時時感到／時間之河，不舍晝夜地／匯入那么多那么多的／史書，浩如煙海／沉默而執拗的時間之河／流入歷史，流入未來———它以什么樣的絕技，實現／這相反向度的流淌？”作者引時間之河，流入浩瀚史書，正因為它的執拗，才用時間換來歷史。讀史、研史、用史，這不就是反向流淌的時間之河嗎？把時間比作河流，把時間化作書海，把用史看成是時間的相反向度的進程，充滿作者極其充盈的想象魅力，把詩歌創作推向高端。再看《春之聲》一節：“早春的言韻，來自／青草的細芽／咬破凍土的微響／花苞綻開那一霎／獻給暖風的初吻／冰河乍裂／浪花的第一聲歡笑……”擬人式的詩歌創作，讓人讀來心悅誠服，品味長久。

細膩筆刻見功底

詩作者，就像一位技藝高超的雕刻家，功底來源于思維，水平來源于學識，成果來源于筆刻。不讀萬卷書，不行萬里路，不坐十年冷板凳，難以達到一定的文學造詣?！蹲x古代書簡》：“自先秦兩漢，兩千年／竹簡、絲帛、彩箋上的／三百篇書簡／匯集在卷里。”“那時沒有郵局／沒有火車、飛機／如何傳書遞簡？”“寫信人的名字，如雷貫耳；范蠡、司馬遷、諸葛亮／王羲之、陶淵明、李白／司馬光、王安石、蘇東坡／蒲松齡、孔尚任、鄭板橋……”“歷經千秋萬載／跨越千山萬水／當年的收信人／都已杳如黃鶴／何等幸福?。瘏^區如我，竟成為今世的收信人。”可見詩作者閱讀之多，涉獵之廣，收獲之豐，博聞強記，如數家珍。看《晚唱》集中的《窮人》：“門上／甚至沒有一把鎖／門上無鎖／心中有鎖———一位僧人這樣對他說／心中有鎖作甚？難道，藏在那里的發財夢／小偷也忍心下手？”惟妙惟肖，刻畫入神。人們崇高的夢想是禁止別人偷拿的，因為夢想的實現，不是輕輕松松能得到的，而是要做出百倍的努力，含辛茹苦的奮斗得來的，再高明的“小偷”也是偷不去的，因為只有好吃懶做、害怕辛苦的人才去當小偷。又如《鵝卵石》：“我把這枚鵝卵石／當作案頭清供／看到它，就想起／家鄉的小河／昨晚，我捧著它／像捧起河底的明月／夢中，從一枚圓月里／蹣跚出一只小鵝”。在懷念家鄉沙河鎮的河流中，又譜寫了一曲《晚唱》。

作者走遍祖國大地，考察過諸多國度。毛里求斯，這里風光優美，素有天堂之稱。他期盼著祖國生態環境美麗，居住心情舒暢。于是揮筆寫了《天堂里的鳥聲》，其中一段這樣寫道：“毛里求斯的鳥兒真多，然而不見渡渡鳥的芳蹤，當年入侵者把它殺光吃凈，滅絕了一個珍稀的物種！毛國人把渡渡鳥作為國鳥，宣示心中永遠的痛：給獵槍的槍管打個結，讓一切鳥類得到安寧……明天就要離開毛國，該捎點兒什么饋贈親朋？我到樹林里打開錄音機，帶走一闋天堂里的鳥聲。”

詩作者對本職工作兢兢業業，守土盡責，守土為責，守土擔責，嘔心瀝血?？此坍嫾毮伒脑娮鳌犊偩庉嫛分械囊欢危?ldquo;總編輯拾一把槍／腳下，狼藉著／稿件的尸體／他立于最后一道隘口／以鷹隼的目光／搜索著每一個不光明的字眼／以及一切可疑的標點／是法官，又是行刑者／他判決了‘問題新聞’，然后／親自扣動扳機／吹吹冒煙的槍口：今天平安無事”。“拾起一把槍”“親自扣動”“吹吹冒煙”，活靈活現，雕琢入神。讀過之后，如同身臨其境，親為此事，親有其感。

思維的突進，在創作中升華，成就了樊永生的碩果。拜讀之后，得到莫大的享受，感覺到自己從閱讀中也獲得一匙甘甜的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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