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網】 (浙江日報記者 李攀)各地加快推進行政審批制度改革，當前仍面臨不少障礙。有人說，過了審批關，還有一道道中介關。尤其是一些“戴市場帽子、拿政府鞭子、收企業票子”的“紅頂中介”壟斷市場，一定程度上吞噬著改革紅利。
眼下，濱海之城溫嶺市正試水一場深度改革，主動向存在已久的壟斷中介“開刀”。
誰在拖行政審批提速的后腿?
今年3月上任以來，溫嶺市中介監管辦公室副主任江維斌時刻感受到壓力，這份壓力多半源于企業的期盼和訴求:行政審批能不能再快一些?
當時，回答這個問題，他有點底氣不足。近年來，隨著政府簡政放權力度加大，大量技術性服務被下放到中介機構，上面在“瘦身”，下面卻在“增肥”，行政審批整體速度還是提不起來。這個難題顯然不是一個人或者一個部門可以解決。
在一疊厚厚的文件夾中，江維斌抽出了一份由他整理的某電梯企業投資項目落地“旅程表”。項目在審批立項、規劃、施工、驗收4個環節所涉及的報告、設計、檢測、代理、評估等中介服務項目多達29個。
完成這趟“旅程”用時多久?一年零3個月。“像不像跑一場馬拉松?”江維斌感嘆，事實上，政府部門審批大約只需3個月，剩下的時間全部耗費在施工驗收環節名目繁多的中介服務上。如果投資項目立項前需要做環評、能評、防震、地質災害、可研等各類評估，這場馬拉松還要跑得更久。
據溫嶺市行政服務中心統計，目前，溫嶺企業投資項目平均審批時長4個月至6個月，中介環節就占三分之二以上。
完成這趟“旅程”所需的“旅費”同樣不便宜，少則數千元，多則數萬元。記者注意到，某電梯企業的項目僅在一項中介檢測服務上就花費24萬元。
作為行政審批的重要環節，中介服務的問題不解決，行政審批速度再快也只是在“空轉”。由此，一場改革被提上日程。
今年初，溫嶺市作風辦、行政服務中心、督考辦等單位聯合對該市15個業務主管部門涉及的53項審批服務事項進行專項督查，清理出存在問題的10項中介服務，其中不少中介項目設立于法無據。比如防雷裝置檢測，本是政府行政行為，應由氣象部門檢測，無需申請單位委托中介機構進行檢測。
而真正拖住行政審批后腿的則是壟斷中介機構，這些原本應該扮演“潤滑劑”角色的機構，一扭頭成了行政審批的“中梗阻”。
他們又是如何獲得“壟斷權”的?據了解，這些中介機構不少從行政審批主管部門中“脫胎”而來，雖然戴上了企業的帽子，卻與原部門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一些主管部門通過抬高準入門檻、差別對待、指定中介等辦法形成中介壟斷。
壟斷中介機構如何摘“紅頂”?
今年6月初，溫嶺市作風辦通過專項督查、約談部門負責人等方式，最終督促存在問題的10項中介服務所涉及的6個部門制定整改方案，形成改革路線圖和時間表。其中，部門下屬4家中介機構將解散改制，無法律依據的兩項中介服務事項予以清理，取消4項中介服務備案審批。
溫嶺市作風辦有關負責人坦言，促成此次改革著實不易，畢竟這是要動人“奶酪”的，這其中就包括溫嶺市建筑工程質量檢測有限公司。
這家公司的前身為建筑工程質量檢測中心，是溫嶺市建筑工程管理局建筑工程質量安全監督站下屬的一家自收自支的事業單位。3年前，它經過改制成為一家國有獨資企業，除去60余名臨聘人員外，管理層的3人均由溫嶺市質安站下派。據了解，這家公司壟斷著全市地基基礎檢測、材料見證取樣檢測等中介服務，這些業務在建筑工程檢測領域有著廣闊的市場，公司年營業額可達三四千萬元。
近些年，該公司負責人戴安汪也聽到過一些企業的抱怨。比如地基基礎檢測中的一項樁基檢測項目，在開放中介市場的地區，每噸檢測價格要低兩三成左右，而“只此一家別無分店”的結果不僅加重了企業的負擔，更延長了行政審批的整體速度。有的企業反映，原本一天可以完成的檢測，排了一周的隊，托人情還輪不上。
隨之而來的，是讓腐敗有了滋生的空間，溫嶺市建筑工程管理局原局長黃某就因利用職務之便，在資質審批、工程管理、項目安全檢查等方面收受企業賄賂而受到處理。
戴安汪認為，中介行業壟斷的形成有歷史原因，但確實已經不適應當下的市場需求。
按照溫嶺市委、市政府的改革要求，明年6月底前，在工程檢測市場基本培育規范后，該公司將全面停止和退出市場經營業務。與此同時，溫嶺已放開相關的工程檢測中介，允許有資質的中介進入市場。來自溫州的浙江元本檢測公司于今年4月最先進入溫嶺市場，臺州分公司負責人邵賽博告訴記者，下個月實驗室建成后即可全面承接各項業務。
把市場的交還給市場
6月22日，當浙江上優刀具有限公司負責人葉志君聽說現在的樁機檢測費用已降到40元一噸的時候，頗為驚訝。該企業在溫嶺東部新區的廠房正在建設當中。隨著中介檢測機構市場的放開，相關費用隨即下調了三分之二。
摘“紅頂”，與原主管部門完全脫鉤，打破行業壟斷，將市場的交還給市場，只是深化行政審批改革的第一步。但政府這只手，多“插手”不行，少“管理”也不行。
溫嶺市作風辦負責人告訴記者，在約談行政審批主管部門時，不少人雖然看到了壟斷中介給企業帶來的負擔和影響，但他們也表達了同樣的憂慮:中介市場全面放開后，本地的、外地的中介機構紛紛涌入，良莠不齊，如何去監管，特別是在房屋質量安全等方面的檢測，一旦出現紕漏，后果不堪設想。
這兩天，溫嶺市建筑工程管理局副局長陳華臻正在抓緊“織密”一張監管網:建立中介機構誠信信用檔案，建立市場獎優汰劣競爭機制;6月底前由質安站組建檢測管理科室，7月底前建立統一的工程檢測信息監管系統，端口免費開放，實現檢測機構與監管系統信息聯網，檢測原始數據、視頻檢測報告由云平臺統一出具;建立中介機構數據庫，在門戶網站公開，接受社會監督……
溫嶺市國土資源局負責人也表示，法律法規規定由該局辦理的事項，今后將不再交由中介服務機構，同時完善中介服務評價反饋機制和中介機構退出機制，對服務質量和服務效率不高、履約不到位、不誠信以及違法違規的中介機構加大追究力度。
簡言之，通過此次改革，行政審批主管部門將從既當運動員又當裁判員的角色，徹底轉化為“裁判員”和“服務員”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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