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網】(楊瑩)古往今來的文人墨客熱衷于賞梅,吟唱梅花的詩中,北宋詩人林逋尤為出名。林逋一輩子隱居在西湖畔孤山山坡上種梅養鶴,寫下的傳世作品《山園小梅》堪稱絕唱。然而,我還是喜歡王安石筆下的梅花,潔白的,如雪一般盛開在墻角,遠遠地散發著清香。“遙知不是雪,為有暗香來”。 王安石借雪喻梅,用“暗香”恰到好處地點出了梅勝于雪的高潔品性。從此,雪、梅這兩個簡單的元素,構成了冬日里我無法忽視的風景。
王安石一生與金陵石頭城緣分非淺。他在金陵度過青年時代后,又來此兩度守孝、三任知府,前后在南京生活了20年,逝世后葬在鐘山腳下。王安石辭官后,特意在城東門到鐘山途中,也就是現在的玄武區后宰門附近為自己建造一所居室。因主堂距江寧城東門7里,距鐘山主峰也是7里,所謂半途上處,他將居室命名為“半山園”。王安石在北宋極端復雜和艱難的局勢下,積極改革卻得不到支持,內心異常孤獨和煎熬,覺得自己和傲雪的寒梅有共通之處,遂在園子里種梅、賞梅、寫梅,視梅為知音。
能在這里居住的人,大都是繁華落盡,才想到這里來休養身心。在半山園里,王安石結交了許多高逸之友,包括米芾、李公麟、歐陽修和蘇東坡等,寫下了很多傳頌千古的名詩佳作。王安石病逝后,半山園被改建為“半山寺”,數百年香火不絕。清道光初年,寺院被修葺一新,兩江總督建筑方亭,亭內留存一碑。建國后半山園被劃入海軍指揮學院。因為海軍指揮學院是軍事禁地,普通市民和游客輕易進不去,半山園就此失去了昔日的繁華。
也許是機緣巧合吧,我曾多次去過半山園。那一年冬天,我給海軍指揮學院圖書館整理圖書,每天早出晚歸,中午沒事就去逛園子。半山園里的院落看上去很雅致,清一色白墻青瓦,園內塑著王安石的雕像,四周不僅有古松、芭蕉、翠竹,還有一株株的白梅在空氣里吐著香。隔著千年的光陰,與王公遠逝的靈魂對話,一呼一吸之間,內心柔軟得像要滲出水來。南京的水土怡養了王安石高尚的性情,最終他選擇回歸這片梅香浸染的土地,回歸這里的青山綠水。
我一直詩意地認為,王安石的《梅》寫的就是初雪時分的半山園。江南的雪是象征性的,鮮有北方那種讓人足不出戶的鵝毛大雪。南京的俗語說:谷雨斷霜,清明斷雪。石頭城的雪可以下到清明時節。絨絨的雪花落在草尖上,久了會結成薄薄的一層,落在地上的霎時就沒了蹤影。說到底,石頭城的雪太過纖瘦,像香君扇上的桃花,像小宛面上的淚痕,落進不斷升起煙霧的秦淮河里,落進王安石曾經居住的半山園里……
踏雪尋梅,物是人非。半山園里的那些梅樹上,朵朵白花上點綴著點點白雪,讓人分不清是梅還是雪,雪后的半山園像一個飄浮的夢境。整座南京城是潮濕的,秦淮河畔蔓延著層疊的草木,紅黃兩色相間的牌坊橫跨水面,兩岸笙歌達旦,畫舫穿梭。王安石來到江南文明孕育的河流邊上,揮舞著寬大的袖袍,詩意隨指尖蕩漾。他在半山園種下的梅,在天地之間初生的新雪下,年年歲歲飄著香。